霓凰因为救驾有功，梁帝也不好马上便让她回去守陵，她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金陵城里。
如今夺嫡之局几乎已经尘埃落定，誉王的眼线死的死，逃的逃，他们行事之间也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霓凰隔三差五便到苏宅坐一坐，虽然心中早已想清楚明白，但是除去那些男女之情，她与林殊之间，依旧还有一份如亲人般的友情。
也就是由于霓凰迟迟不肯离去，方才从聂锋的事情里，觑到了一点当时的隐秘。
她即使再三在心中强调自己要冷静，但是摁在门柩上的手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
“削皮挫骨，锥心之痛。在你受这些痛苦和折磨的时候我在哪里，为什么我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
“霓凰。”
他的手甫搭在她的肩上，她便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然后她转过身来，“他呢，他知道吗？”
梅长苏有些错愕，不知道霓凰指的是谁，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道，“靖王。”
“......他知道。”
“他就没什么表示？他就放任你这样？！”
林家兄长是她自小爱慕的对象，但是她也有属于她霓凰的骄傲，若是兄长心不在此她不会勉强，但若是那人不知好歹她又凭什么割爱？
梅长苏哑然失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伸手去揉一揉霓凰的头发，却又在半途止住了手，这样的举措太不合时宜了。
“路是我自己选的，景琰......又能做什么？”
“你！”霓凰气急，便失了往日的镇定，她眼里的泪光还未抹干净，这平日里太过坚强的女人一眼看上去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就这么瞪着梅长苏，“兄长为何一定要委屈自己！”
梅长苏还未说出什么来，她复又接道，“我自小仰慕兄长，两家姻亲也是我自愿的，小时候并未能看出区别，但是直至兄长回来，我方才明白兄长的心从来不在霓凰这里。”
“这也没关系，即便不能与兄长在一起，兄长也是霓凰最亲近的人，霓凰也能衷心祝福兄长。”
“可兄长明明喜欢靖王，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为什么兄长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个人扛着！靖王他有能力，也有责任去分担！”
“......”
梅长苏幽幽叹一口气，他苦笑道，“霓凰，景琰是要称帝的人。”
“那又如何！”
他目光转向深邃，定定地看着某处，“我留此残躯，不过是为了给故人洗雪，此愿一遂，我便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了。”
霓凰愕然地看着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的感情自少时而起，林殊身上爽朗的性格与出色的能力都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倾心，而他对她的悉心照顾，也总让她感觉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当然，那时他们身边还总有一个脾气有些倔的萧景琰。
她那时并未感觉到，林殊那些屡屡或是在口头，或是在身体上欺负萧景琰的行为，竟是林殊借以掩饰心中日渐明晰的感情的幼稚行为。
直至林殊从梅岭回来，兴许是时间将那些本来还有些懵懂的情绪深藏太久，竟酿出了太过浓稠的感情，也或是是她这些年在朝堂上尔虞我诈的环境里，早就练就了一副太过精明的眼睛。
她分明感觉到，自林殊回来，他的心，就只为一个人牵着。
他谁都可以不瞒着，却不敢不瞒着靖王。这一切背后的恐惧与自卑在一个局外人如她眼里看来，都太过明白了。
而如今他竟然说，这一切了结之后，他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摇摇头，“兄长，你太过无私，也太过自私了。”
梅长苏漠然，“但这是最好的。”
她神情有些激动，“但不一定是人所愿的！”
梅长苏伸出手，还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般，“是，我如果顺了景琰的意思，与他在一起，我这副身体是能支撑一年，还是两年？或者五年，那这之后呢？景琰又当如何？守着一个死人，形单影只地过完这辈子？”
“不，我不会让他这样的。”
霓凰喃喃道，“那兄长......兄长你来云南好不好，我可以照顾兄长，可以......可以看着兄长。”
梅长苏摇头，“霓凰，那太残忍了。”
“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梅长苏伸手将哭得有些气喘的女将揽入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我不愿意我的小霓凰难过。”
“兄长......”
她将头深深埋入梅长苏的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前襟，心里明白她在不久之后，将永远失去这个兄长了。